好好
幾年前奶奶買了一台筆電造型的 DVD 機,用於播放黎語歌劇。奶奶酷愛歌劇,在其他大人動用社會經驗教導我們時,奶奶總愛引用哪齣歌劇裡的哪個情節,讓我們哀嘆才子佳人的坎坷故事。
其實我現在已經忘記那是多少年前了,只記得那臺 DVD 機的外殼是橙色的,就像你我能在全場兩元的精品店裡買到的橙色水杯一樣,帶有某種廉價但卻熟悉的質感。當時每逢過年過節,我都會和堂弟拿上奶奶的 DVD 機插上遊戲光盤、連上遊戲手柄——是的,如今回想起來的確不可思議,在南方的一個偏遠鄉村,一個老奶奶買回來的 DVD 機裡竟然會附贈被視為電子毒藥的物件——玩上幾局。當然,這是一張盜版光碟,但當時的我並不知道任天堂的存在,只會在用奶奶涼蓆下的散錢買的冰激淋中,惱火為什麼瑪莉兄弟總是玩不到第三關。
再之後的故事就顯得脈絡清晰了。初中畢業前的寒假,大伯因病去世,誰也沒想到「白髮人送黑髮人」的故事會降臨在奶奶身上。從那之後,奶奶沒有再打開過 DVD 機,往常掛在床邊的光碟袋,也逐漸被其他雜物淹沒。用蒲扇與螢幕度過的夜晚,就這樣成為不再提及的記憶。
直到剛剛,差不多十年,在天邊煙火把庭院染得五光十色時,奶奶坐在床上,從一個透明包裹中取出一個平板造型的播放器,尺寸比那臺 DVD 機少了一圈。伴隨著黎語咿咿呀呀,奶奶跟我說起這是前陣子他拜託鄰居網購的機器,開機後就能自動播放,之後不需要換光碟了,方便了不少。
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,彷彿那消失的十年重新連接起來。在一個我們不曾知曉的時空裡,大伯沒有去世,仍然會把我抱在腿上,用一種我再也沒有從哪個長輩嘴中聽到的溫柔語氣,認真對待一個小孩的白日夢。
我相信,就是在那樣的一個時空裡,我們都能走向我們的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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