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球
友邻在分享其长辈名字的由来,细想原来我从不知道爷爷的名字。他去世得早,脑海里唯一一件与他相关的事是——他去世当天,五湖四海之人返乡团聚,宴席高起之时,他却拿着一杆烟枪出门,铁门未开,身先落地,毒蛇飞跃,取人性命。
在与长辈几次确定后,这唯一一件与爷爷相关的事也被证实是我胡思乱想。回头来看,这也许只是一个尚不能理解生离死别的小孩,企图用神话来完成的一场逻辑自洽。可在当时,这多多少少解释了大人的悲伤神情,与「爷爷还会回来吗」的疑惑。
我向来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。童时母亲外出,每至天黑仍不见身影时,便总联想起绑架、凶杀等事件,随即又心慌地阿弥陀佛起来,渴望通过并不信仰的咒语换得母亲平安归来。这一点到现在也没变,昨晚看《气球》时手机震了几下,本即寻常事,但恰巧情节来到了主角年迈的父亲忽然离世的部分。「也许是有急事找我?」这样想着,掏出手机看了一眼,是几条无关紧要的信息,一条来自扫黑除恶办,剩下的是中国移动。
在剩下的观影过程中,除了电影里女性主义与男权世界的碰撞,另外一条「支线」也在我脑海里沉跃着——显然,我的身体正处于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,但它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慢慢老去。我想象着迟暮的日子,我在听到一张黑胶唱片的动听处时死去,在冷雨天的温暖棉被下死去,在咬下蛋糕的第一口里死去。它们诞生的场景是如此迷人,以至于现在的我恨不得以一种畏惧却憧憬的心态奔向它们。
在我的伪造记忆里,爷爷是否也着迷于它们呢?爷爷不爱拍照,这一点是在忘记他的样子时才意识到的。与他类似,我虽然爱好拍摄别人,但自己却永远是抗拒镜头的。镜头不能摄取人的灵魂,但却把灵魂里的万千丑态凝固住了。
电影的最后,红色气球飘过茫茫的草原,飘过含泪的眼珠,也飘过我一触即发的童年往事——奶奶买过一个同样的红色气球给我,但却在同样没抓牢的手上飘走。
奶奶的名字叫,少兴。